人们常说，倾城颜，若国色天香。

而我便身为一朵郁金香。

当我还在地下埋着头时，便听见了身边喧嚷的吵闹。

“哎，听说我们长大以后一朵可值钱了。”

“对啊，还不知若我们出落得端庄漂亮，多少人会驻足我们面前，折腰于我们的美貌妖娆呢。”

“那是多么高的荣誉啊。”

“那我肯定要快点长大！”

“就你啊，小不点，就你那小身板？算了吧，还是乖乖把营养让给我……”

“你！”

“啊哈哈哈……”

我平生第一次抬起了头，透过土壤的缝隙，我看见阳光洒下了碎汞。好美的世界。

我决定开始成长。

吸取养料。成长。吸取养料。

我的成长好慢好累。但不过数日，身边的同类们却都已经把头探出了土壤。

环顾四周，发现只有几个同伴还和我一样在土壤的黑暗里，睁大闪闪的眼睛。

抬头看看他们，身上披满了嫩绿。亮丽，活力。茎看起来柔弱，内心却是坚立的柔韧的，根不如大树盘根错节，却也细腻，看上去像是少女的胳膊，白嫩纤细。再看看自己，还是老样子，只不过暗褐色种皮被撑破了，挂在露出来的灰暗的芽上。

他们好美……但他们为什么要成长的那么快？最后不是都能得到美貌吗？他们为什么这么急？

兀自摇了摇头。

最耀眼最夺目最青春最高大的那株叫夏。他开口了：“你们还是快点放弃吧，第一个成为傲世花容的肯定是我，第一个得到人们赞赏的也会是我。看看你们这些可怜样，”他往下瞟了瞟我，“连成为花都不太可能吧。”

花群中出现了骚乱。为他的自傲。他的语气。他的不可一世。他的目中无人。

而我只是单纯的望了望他，闭上眼睛开始吸取养料。

“妈妈，快来看，这些芽芽是什么？”一个小女孩嫩嫩的声音。

“嗯……妈妈也不知道啊，”高跟鞋靠近，女人蹲了下来，“这么小的，简直经不起风吹雨打，和你一样的，所以乖乖要快快长大……”、

她们的手柔柔的抚过夏他们的茎，我看见夏烦躁的躲了躲。

“经不起风吹雨打……经不起……赶快长大……”他念叨着“好吧。我必须赶快长大，让你们为我倾倒。”
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夏合上眼睛。凌晨时一旦有人施肥，他就开始拼命吸收，根开始蔓延到我，我们的脚下。

下雨了，他不低头，只顾着贪婪的接受雨水。下霜了，他甚至不抱紧双臂，只是就这么扛着。因为他想要成长，快一点，快一点。

几个月了。我的成长被我自己因为营养不足而压慢，反正我也不急不躁，我不慌着成长。

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因为和夏争夺营养失败又不愿意慢慢成长，他们一个个倒下了。我看见夏的内心，他想快点成长，拥有倾城颜，花容天下。

终于有一天，我疲惫地抬头，看见夏骄傲的站在那里，身上披着一层朝霞一样的橘红。红的不骄不艳，引人目光。但路人们只是匆匆而过，情侣们手挽着手，小孩追着斑斓的泡泡，大人或追着小孩或搀着老人在长椅上坐下，背对我们。他们谈笑风生，他们恩恩爱爱，他们将夏的一身艳丽，弃之眼角。

夏恼怒了。他又开始了不管不顾的成长。

好几天了。我看着夏的身体渐渐枯萎。果然，因为提前生长，他还年少的身体经不住这样高营养的消耗。

夏睁开眼。他看见了自己残破的茎杆，萎凋的花瓣散落，已不见当年的葳蕤。

他的眼睛开始充满雾气。我甚至来不及去扶他，安慰他，强大而耀眼的夏，就这样倒下了。

“快看那朵花，开的多漂亮！”

“是呀，白的多么有气质啊……好像白色的郁金香很少见吧？”

“对啊对啊，不拍下来真是可惜了呢！”

“哎，你看他旁边也有一朵。”

“咦？凋谢了？”

“是呀。前几天就是这花，逆着花期偏要开放，估计是想提前得到美貌吧。他不懂成长啊。”

“真可惜，他还没来得及品味作为国色天香的优雅美丽呢。看他残血一样的花瓣哟！”

“哎，那么多人对他的赞美，他也没听见啊。”

……

诧异的抬起头。他们是在说我和夏吗？我低头，发现自己真的是一袭白衣，白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。一定是营养不良导致色素分泌失调吧。不过也蛮美的。

看看身边的一抹残红。

夏，你后悔吗？成长，本来就是一个缓慢的过程。但正是因为它的缓慢，让你有了优雅的姿态。成长中的景色是那么美，自己的成长是那么美，就像从空气中葳蕤而过的阳光。你为什么这么急？

缓慢而优雅的成长。我抬起高傲的头。

成长，因为缓慢而优雅。